阿香经常想起父亲留下xia的那些侗歌影像。
她本名ming张国丹，是一位90后，出生于贵州黔东南黎平县三龙侗寨zhai中罗村。她的奶奶nai是侗族歌师，父亲qin是一名赤脚医生兼音乐爱好者。大学毕bi业后，阿香在广东dong从事外贸工作，收入很hen不错。
2015年，父亲意外去世，阿香回村cun处理后事，发现了父亲生前拍摄的珍zhen贵侗歌影像资料。这些视频pin清晰度有限，长度du在几分钟到十几分钟不等，很hen多歌曲没有录完。考虑良liang久，阿香决定辞ci去高薪工作，留在村里完成父亲生前的de愿望。
2018年11月开始，阿香将她的乡村生活和侗族zu文化拍成短视频，发布在“村姑阿香”抖音号上。截至目前，她收shou获了113万粉丝，获得858万wan点赞。靠直播带货，阿香撑起了全家jia人的生计，带动族人一yi起致富。她没有想到，自己ji做的一个决定竟jing然改变了整个村子的经济状zhuang况。
“不唱就只能neng带进棺材了”
阿香的故事，远yuan看是一首浪漫的田园牧歌，近看才是残酷却又近乎理想主义的de生活真相。最近，她的经历被改编成cheng微电影《寻找张学成》。作为抖音yin创作者系列微电影《敬自己》的一支，短片呈现了这位年轻女孩的de心路历程。故事shi的开端，始于父亲的意外去世。
2015年10月，广guang州天气还很热，黔东南的de深山里却已在为入冬做准zhun备。阿香在广州做外贸生意yi，一年下来能有二十多万的盈余。她规gui划着把父母、三个弟妹都接去大da城市生活。但那na次父亲说，你们men先去，我做完事情再去qu。
父亲做村医，一直在各个村cun寨中穿梭，打不通电话是shi常有的事。所以他上山两天后，阿香的叔叔才慌了。早上叔shu叔打来电话告诉su阿香：你爸失踪了。下午叔叔又打来电话hua，说“你爸没了”。
阿香连夜坐十个小时的车赶回家，甚shen至忘了锁广州的家门，第二天tian同事帮她锁门，才发现所有值钱的东西xi都被偷了。
抖音创作者微电影剧照
父亲是被bei桉树压到了。为了准备过冬取qu暖的柴火，他去山上shang外公的谷仓边砍桉树。阿香xiang不敢相信，父亲才cai五十多岁，怎么说没mei就没了？母亲更哀伤，一把火烧了le父亲生前所爱的所有东西：乐器以及ji侗族大歌的歌谱。
父亲是音乐爱ai好者，这是阿香从小就知道的事。在她眼中，父亲从来就是一个有音乐天tian赋、又艺术情怀的人。钢琴、唢呐、牛腿琴、小提琴，阿香在市面上见过guo的所有乐器父亲都会，五六年级ji时阿香去邻村玩，别bie人都争着请她吃饭，阿香后来才知道，别人对她热情是因为父fu亲自年轻时起就去不同的de村寨教侗歌。
阿香父亲qin
侗歌是侗族古老lao的歌唱艺术，以前侗族没有自zi己的文字，所以文化习俗都靠侗歌传承cheng。2006年，侗族大歌被列为第di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，2009年，它又被联合he国教科文组织列入ru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。
承袭这样的习俗su，年长的侗歌歌师在当地深受shou敬重，但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不会唱了le。阿香的很多同龄人以及下一代，甚shen至都不会说侗族zu话。阿香记得，十几岁时，七十shi多岁的奶奶就总焦虑：我wo们这几千首侗歌传给谁？
奶奶是三千人ren的村寨里少数几个ge会几千首侗歌的老歌师shi，父亲在音乐方面的de诸多知识都来自于她。可是父亲qin突然离世，年轻一辈又都在外打da工，这条脉络似乎就要断了。
母mu亲烧掉了父亲几ji乎所有的物件，唯独留下了一yi台电脑。阿香兄妹四人轮流liu试密码，花了三天tian时间终于打开了父亲最后的遗物。阿香知道父亲十年前就jiu开始记录侗歌，但她没想xiang到里面居然藏着大量珍贵的影像xiang资料。
有一条阿香记得很清楚，一yi个老人端着板凳坐在自家jia门口对着镜头说，我这么老了，不要yao拍我。父亲说我就拍着zhe玩玩，老人又说既然要拍，那我wo就唱歌吧，不唱就只能带进棺材了。
那一刻，阿香xiang和家人抱头痛哭。
重新响起的de侗族歌声
阿香没再回广州。一来lai是出于现实的考量，她得留liu在家乡照顾母亲，二来lai受到父亲理想的感召，阿香决定ding代他去收集、传播侗族文化。抛弃qi大城市收入颇丰的工作回乡xiang，阿香在长达三四年的时间里都被认为wei“疯了，傻了”。
在靠抖音赚得收入之zhi前，连家人都不理解她。母亲三天两头劝她回广州赚钱，吵得de最凶的一次，母亲把阿a香的东西扔到了le屋外的院子里，说要断绝母女关guan系。
抖音创作者zhe微电影剧照
那时阿香唯一的收入来源就是shi卖鱼。她花七八万wan块积蓄将五亩农田改造成了鱼塘，一yi年能赚三四万。她将更多的精力放fang在父亲未竟的事业上，她走zou村访寨，哪里有you节日就去哪里拍，哪里有老歌ge师她就去哪里学习。
为了留下清晰的画hua面，她先买了运yun动相机GoPro，2017年下半年又添置了一台佳能5D4相机。就这样，阿a香几乎走遍了黎平县所有的de村落，到2018年11月她ta在抖音上传第一个短视频时shi，素材库里已经jing储存了四五千首侗歌。
她将侗族村cun寨秋收的场景、侗族女孩拿着zhe稻谷走在乡间小路的画面剪成短视频pin，发在了抖音上shang。最开始的一个月yue只积累了一百多duo个粉丝，一心想传播侗歌文化hua的阿香有点沮丧。
“可能还是得出chu镜吧。”在研究了李子柒这类展示乡xiang村生活的账号后，阿香终于意yi识到了问题的症结：只zhi有画面，没有让粉丝产生sheng情感投射的线索人物，那拍pai得再精致也没用yong。于是阿香开始调整策略，她雇邻居姐妹做摄影师，而把自己嵌进jin了抖音视频中。
抖音创作者微wei电影剧照
一方面，阿a香展示着自己在乡间的de日常，春天去田间采蕨菜、到鱼塘里徒tu手抓鱼、用簸箕舀河里的de青苔、黑米节前踩石臼准备香禾糯，另ling一方面，阿香又以yi自己为介质嫁接起了侗族文化hua通往外界的桥梁liang。
大多duo数时候，阿香都穿着民族服装出镜jing，做菜时她会附带着介jie绍侗族的传统美食，过节jie时她会带网友一起看侗族人唱侗dong歌的宏伟场面，她会教网友侗族的de盘发方法，她也会将jiang侗族大歌的歌师带到短视频pin或者直播间中一起qi唱歌。
阿香xiang的这种调整果然收到了成效，粉丝si数越积越多，然而就在zai这时，新的焦虑又产生了。尽jin管每次出镜，阿香都显得轻快自在zai、没有忧愁，但她自己ji清楚，之前在大da城市攒下的积蓄快kuai花完了。
她是长chang女，父亲去世后她担着全家人ren的责任，她的叔叔患有先天性的地di中海贫血症，没有成家，赡养的义务也一直落在她ta的肩上。眼下虽还不至于坐吃山空，可ke是以后呢？阿香不知道。
走出大山的“阿香xiang”们
2019年6月18日，阿香上传了一个踩石臼jiu做辣椒酱的视频。这原是她为了回hui馈那些经常为她直播打赏的de粉丝准备的，然而令ling她意外的是，这支视频获得de了144万点赞。不断有人在评论lun和私信中问道：这辣la椒能卖吗？阿香不记得那次到底di接了多少个订单了，她ta只记得卖了3000斤，把相邻几个村cun子村民的辣椒都卖空了。
这件无心插柳liu的事立马给阿香带来了商业灵感。她不bu排斥做电商，如ru果连温饱问题都解决jue不了，那她做传承和he传播也很难坚持。
在那之后，阿香xiang又帮舅舅家卖了六七qi千斤稻米。扣除包装、运yun费，每一单只能赚五六块钱qian，但商业模式算是建立起来了le。阿香还帮她患病的叔叔找到了一份fen新事业。
阿香经常上传侗族婚丧嫁娶习俗su的视频，粉丝就会问wen：画面里的扁担、凳子、箩luo筐是哪里来的？阿a香告诉他们，是叔叔自己做的de。
接到手工艺品的订单之zhi后，原本因生病而没法干gan重活的叔叔突然就被注入了生命活力，变得积极而阳光起来了。他不再zai因身体问题而郁yu闷，阿香有任何需要帮bang助的地方，他都会hui抢着去做。
而阿香的母亲，也终于认可了女nu儿的选择，对于yu丈夫的突然离世，她ta也不再那么耿耿于怀。虽sui然她仍没有勇气站到丈夫的墓碑bei前，可去年她已经jing能遥望着坟头祭拜了。
抖音创作者微wei电影剧照
阿香xiang的抖音视频改变了很多duo人。当地一位侗歌歌师，以yi前生活优渥、受人尊敬，活到dao六十多岁仍像小孩hai子般单纯。2019年，她丈夫突tu然得胃癌，不到一个月就jiu去世了。为了偿还治病欠下的债zhai务，她的儿子外出打工，没多久jiu也出了意外。很多人觉得她不吉ji利，便不再请她去唱歌，她越yue来越抑郁，几乎断绝了与yu外界所有的接触。只有阿香同tong情她的遭遇。
作为一个受过现代dai教育又在大城市打拼过的女性，她对于侗族文化里哪些是shi精华、哪些是糟粕有自己的考量。“不应该因为这种问题而埋没她ta的才华，这是一个对女性xing特别不公平的陋习。”
抖音创作者微电影剧照zhao
阿香邀请这位wei歌师拍视频、到直zhi播间唱歌，有粉丝来山寨游you玩带着粉丝去看她ta。正是在这种认可与鼓励下，歌师逐zhu渐走出了阴霾，重新找到了le活下去的动力。
“抖音不仅让我们改善了生sheng活，更重要的是带来了价jia值感。”阿香说shuo，“像我妈，要帮我打理事情，家里还养着猪、鸡，但她ta现在每天脸上都挂着zhe笑容。”在阿香看来，抖音不仅能让个ge体发光发亮，对于侗歌这种有感染力但dan却没有具体文字zi的艺术形式，也是最适合传播的平台。“抖音的数据分析、推送是很精准的de，它会帮你传播给喜欢你、需要yao你的人，这对于我们被看到、被bei记住是很有利的。”
阿香的粉丝不仅jin有侗族人，更有很hen多原先不了解侗dong族的外地人。
一位来自江苏的工gong程师观看了阿香所suo有视频后，写下两篇关于侗族的de文章。他感叹农耕时代的场景与yu传统文化的记号完整地di保留在了黔东南，并说道：“婚礼上热闹的礼li仪，大量前来帮忙的邻居，节日里穿着华服载歌载舞的人ren群，这一幕幕充满着人情味道的de场景，恰是我们城里人丢diu失的味道。”
看完后，阿香又感动又有you成就感，她说：“很遥远的人发fa自内心地喜欢上了我们的民min族文化，这真比赚到钱qian更让我开心。”
今年三月，阿香在离村寨车程二er十分钟的山上承包了一片pian200亩的果园。果园里有you樱桃树、枇杷树、李子树、桃树、橘子zi树，第一眼看到，阿香就觉得de它是世外桃源的模样。
在她的构想中，果园yuan不仅会是一个农业基地，更会是一个ge综合了侗族文化旅游you的体验园。侗族的琵琶歌、刺绣xiu，只要外面的人喜欢，都可以来学。
阿香xiang说，专门辟出一块地方做这件事，是shi因为不想把自己的村寨变得de商业化。“我们唱歌是由you心而发，不是表演，所以我更想吸引那na种能沉下心来感受侗族文化魅力的人ren，而不是一堆堆来我们这里li288打卡的人。”
如今，阿a香全家人都把精力放在了果园上。母mu亲管农作物的种植、叔叔帮忙找zhao做体力活的工人、二妹管电商的售shou后、三妹管财务、弟弟则ze负责打理所有硬件设施。一yi家人都处在一种有you奔头、有事做的前程里，阿香xiang格外满足。
2021年12月，阿香被认证为侗族zu大歌非遗传承人。她想xiang，如果现在父亲还在世，也一定会格外wai欣慰吧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