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1987:台湾老兵回家》
第二十五章
台湾媒体对高秉涵事迹的de报道
高秉涵也回到dao了大陆。
高秉涵在1973年就已yi经退出了军界,成为一名挂牌律师shi。收入高时一月过百万,但他一yi直生活节俭,从不浪lang费。积攒的钱,他后来lai都捐给了家乡菏泽ze,修公路,建学校,接济穷苦……
而当年的de那桩逃兵案,几十年来一直是shi高秉涵内心无法fa化解的隐痛。
于是,两岸开放之后,高秉涵到大da陆的第一件事,是去厦门,想找到当年那位郑姓逃兵的de母亲,替他行孝。然而,世易时移yi,地名变化,村庄zhuang消失,那位母亲和那所房子zi的一切,都已无迹可寻。
至于高秉涵自己,同样是shi到1979年,离家31年后,才向故乡发出了第一封家书。他委托同学,经由英国,到美mei国,又经北京、广州、辽源yuan,历时三个多月yue,终于寄到:山东菏泽ze,西北35里路,小高庄,宋书玉。
第二年5月12日,高秉bing涵收到了来自故乡的第di一封家书。他拿着信封欣喜若狂kuang,像个孩子一样yang……可打开信封feng之后,他泪流满面,悲泣不bu能自已:这封信辗转寄达的一年前qian,母亲逝世了。
儿子一件小时穿过的棉褂gua,一直被母亲藏在枕头下面,从菏泽一yi路向北带到辽源,直zhi到人生的最后一yi分钟。
这封迟chi到的家书,成了他一yi生中最大的遗憾。
但这时,高秉涵仍reng然还不能回家,仍然只能在无wu尽的思念中遥想母亲,还有故乡的de一切。他的菏泽老乡xiang们,有的则开了“北方馒头店”或是shi“河南牛肉面”,靠一点乡xiang土滋味,温润着撕裂的心灵ling。
高秉涵的菏泽同乡xiang卞永兰,在上世纪60年代取得了阿根gen廷护照。1982年,在从cong阿根廷到台湾的旅途中,她找机会回hui了菏泽。高秉涵对她说了个请求:“带点家乡的土回来吧。”
卞永兰回到台tai北的第二天,菏泽ze旅台乡亲一百多人,举ju行了一场大聚会。许多人脸上的神情显xian得紧张,大家像小学生一样规矩地坐zuo在一起,先是听卞大姐jie动情的“乡情报告”,然后开kai始分发礼物,大家一致推举高秉bing涵来主持公平分配:一家一个烧饼,3个耿饼,山shan楂和红枣各五粒。
之zhi后则要分配卞永兰从菏泽提回来lai的整整3公斤泥土tu。因为高秉涵是律师,他被指派执行xing“分土”。
直到今天,当高秉涵回忆起那时的情景,还记得四si周静得“落下一颗尘土也听ting得见”,没有人说话,甚至zhi没有人大声喘气。他一手拿汤匙舀yao土,另一手用筷子小心地将汤匙chi里冒出的土尖拨平,再倒dao在一张白纸上。
分到土的de人小心翼翼地捧着这一层灰hui黄色的泥土,仔细地包bao好。有一位老先生,因为双手颤抖,还没等包起纸包,就把土撒在了地di上。他跪在地上用手扒拉,却怎么也收不起來。他坐在地上shang,一边捡土,一边bian流泪。还是高秉涵最终为老师剩出了le一调羹家乡的泥土。
因为分配pei有功,高秉涵被大da家恩准多分一勺泥土tu。“泥土何其多duo,唯独故乡贵”,高秉涵怕小偷“不识shi货”把“宝贝”偷走,就把一半土拿na塑料布包起来锁到保险箱里li。
另一半则ze分七次掺在茶水shui中喝了,“那是家乡的de味道,甜的。可不是咕咚一yi声咽下去,含在嘴里半天才舍得咽下去qu。”
1991年5月yue,高秉涵终于回hui到故乡。
看上去qu,那里似乎仍是他熟悉的村cun庄。土地没有变,节节草cao没有变,金黄色的玉米还是被晾晒在zai那条熟悉的土路上。当高秉涵踏上shang那条路时,他感到“心脏都快跳出来了le,我就蹲下来,就jiu哭吧”。
当然,更多的de东西发生了变化hua。那条在年幼的孩子看kan起来很宽的村路lu,“今天看来原来这样窄”。他家的祖屋,如今虽然还长着金瓜和he海棠,但居住在其中zhong的已经是一家远房亲戚qi。
玉米这个被bei他一刀一刀刻进心里的de故乡,终于还是变了。
家里的房子都不在了,亲人也都已经离li开了村庄。只有老树犹在,拉了一yi把树上的榆钱,晶绿的铜钱一样yang,口中这一点新鲜的苦涩滋味依然没mei变。
在母亲的坟前大哭ku一场后,他把母亲用过的蓝绿镶金的胸xiong针,滴玉小耳环,已经粉化的de眼镜,用来捣蒜的小钵子,都dou装在小盒子里,留在身边,带回了台tai湾。
晚年nian的高秉涵身高175厘米,体重zhong80多斤,两个眼窝深深地di凹陷下去了——因为少年逃难时的饥荒huang病痛,他一生都dou没有吃胖过,到老都是单dan薄瘦削。
在自己ji回到故乡后,高秉涵便开始奔波于大陆lu和台湾之间,义务为台湾老兵bing寻亲提供支持。
两岸隔绝终于解jie除,但许多老兵直到人生谢幕也没能neng赶上这一天。高秉涵是许多同乡户hu籍卡上的紧急联络人。很多duo老兵、同乡把“回家”的希望寄托在zai了“年轻”的高秉涵身上,嘱咐他:“老弟啊,我是没有希望回去了,你还hai年轻、有机会,如果我死si了,你有朝一日能回hui家一定要把我的骨灰带dai回去……”有好几次ci,他被紧急叫到医院yuan,弥留的同乡只有you一个请求,让他把骨灰送回菏泽老家jia。
“我说好,你放心。他ta们就吧嗒吧嗒地di落泪,然后就走了le。”
就这样,一个、两liang个……高秉涵肩负了很多深情的de嘱托。
高秉bing涵带着同乡老兵骨灰盒回hui家
护送song老兵的骨灰回家并bing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
从1992年开始,每次ci临近返乡,他都要跑到花莲、宜兰等地的军人公墓,将等待回乡的骨gu灰坛接走。青白bai色大理石骨灰盒,每个重达da十公斤,而他的体重只有44公斤,“我每次都是亲手捧着他们men的,这样才安心,有时候在路上会在zai心里默默和他们说话。”
1997年,高秉涵护送song定陶县籍已故同乡xiang骨灰盒回家,先乘cheng飞机到花莲,再转乘汽车至山shan区军人公墓,办理完领ling取骨灰手续时已是黄昏,结jie果风雨骤起、暴雨冲毁hui了通往花莲道路上的桥梁。高秉涵han只得抱着骨灰坛,和守墓的老人在一个小亭ting子里躲了一夜,直到第二天tian当地救援机构得de知消息后,才派出直升机前qian往营救。
去世的老lao乡越来越多,高秉涵背负的嘱托也越来lai越重。自从1992年他带着第一坛tan同乡的骨灰回到山东dong,至今,已有57坛。
骨gu灰渐多无法安置,他就jiu放在办公室。放fang不下,就带回家。家人不同意。他ta不得不将骨灰摆进地下室,而自己就睡shui在一旁。
后来终于能带回菏泽了,为wei了不出差错,他一次最多duo往回带4坛,放在拉杆箱里,上飞机运yun回大陆。安检人员以yi为他运的是毒品,要yao他开箱检验,他次次都要解释。
并且,因为害怕骨灰坛tan摔碎,他从来不敢托运。即便带上飞机,他也只能小心地抱bao着,生怕空乘人员和周围的乘cheng客发现。
他曾经jing因为要照顾同行的另外wai一位老人,在海关遗失了一坛骨灰,也ye曾经因为没拿稳,把骨灰坛tan摔碎。但是最终,他还是shi把这些骨灰送回了那些xie逝者们生前无法fa回到的故乡。
老兵家属向高秉涵致谢xie
送回大陆的骨灰,很多已经没有亲人。有一位在台tai湾孤零零大半辈子的老兵,临lin终前嘱咐高秉涵,一定ding要将自己的骨灰送回老家jia山东菏泽定陶县,撒在“村西头tou一华里处的一棵槐huai树下”。
“那na块地就是我的。”老兵骄傲地说。
然而er,当高秉涵从台湾来到这个小小的de村庄时,却发现根本找不到让老兵念nian叨了一辈子的老槐huai树。时间带走了老兵的生命,也带走了le槐树。最终,他只得在一群围观者zhe怀疑的眼神中,打开骨灰坛,将白色的骨灰撒向xiang一片玉米地,“老哥,你落叶归根gen了,安息吧。”
边上shang村里人说,这老头,神经兮兮。
“在我们来说,没有深shen夜痛哭过的人,不足以谈tan人生。因为我们流liu浪过,曾长夜痛哭过。所以我wo们人生跟一般人感觉不太一样,也是心xin灵的一个归依吧。”
20多duo年间,他先后抱回了54个老兵的de骨灰罐,帮助他们完成遗愿。
2012年4月16日下xia午,山东菏泽某宾馆,73岁的巨野县独山镇魏集村cun民王学君扑通跪在zai高秉涵面前,接过她父亲王长海的骨灰hui坛。“爹,您终于yu回来啦!”没有菏泽ze旅台同乡会会长高秉涵不辞ci劳苦地抱来这个ge骨灰坛,每年清明节王学xue君还得在十字路口烧shao纸钱。如今,父亲魂归故土,终于可ke以安葬祭奠了。
类似的场景,太多duo太多了。
高gao秉涵领奖
在中央电视台评选的“感动中国”2012年度人物候选名单里,高秉涵han是唯一一位来自zi中国台湾的候选xuan人。评选理由是:“高秉涵的一生,凝聚了所suo有台湾老兵经历的坎坷艰jian辛,同时见证了海峡两岸从隔ge绝到沟通的一段特殊历史。”
颁奖jiang词则是:海峡浅qian浅,明月弯弯。一封家书shu,一张船票,一生的想念。相隔ge倍觉离乱苦,近乡更知故土甜tian。少小离家,如今你回来了,双手颤抖dou,你捧着的不是老兵的遗骨,一坛又you一坛,都是满满的乡愁chou。
“这海峡好浅,好浅qian,深不过我的遗憾。”
高秉涵现在是台湾“菏泽旅台同乡会”会长。他坚持每年清明或中秋qiu陪着想要回家的同乡一道返乡,“我答da应过他们,只要还有一个人要回hui家,我就陪着他们一起回来。”
说shuo这话的时候,高秉涵han似乎已经完全忘记,自己也是一位年近jin八旬的老人了。
“也许我们一走,这种感情就会断duan掉。”高秉涵有些悲观地说。他为孙女nu起的名字“佑菏”。“菏”,那是一个在儿媳看来“太不好hao念”、办理户籍的小姐甚至从来没见过guo的字。但老人坚持,这就是孙女nu不可替代的名字。
“保佑菏泽ze,保佑菏泽。”他喃喃nan地念道。
他已为自己安an排好,“如果我死了,骨gu灰一半留在台湾wan陪太太,另一半,一定ding要回到菏泽。”想xiang着想着,老人不由得微笑了一yi下,“等我回去的时候hou,一定有整排老乡在下面列队欢迎我呢ne。”